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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江雁璃有記憶開始,家中雙親就處在相敬如賓的狀態。
父母偶爾會輪流消失,只留其中一人照顧江雁璃。
對於當時的父母,江雁璃沒有太多依賴感,與其說是家人,不如說是供應溫飽的照護人員。連學校老師跟江雁璃互動都比父母親近。

弟弟江勁騰出生後,家中關係起了微妙的變化。原本淡漠但和睦相處的雙親一見面就吵架,尤其母親像撕破壓抑已久的禁錮般露出暴躁激烈的性格。年幼的江雁璃不明白父母之間發生何事,但母親似乎將所有不順遂歸咎在江勁騰身上。漸漸地,江雁璃發現母親開始為一些若有似無的小錯,詛咒般地辱罵弟弟。
隨著母親越來越失控的情緒,江雁璃終於在某天下課回家時撞見凌虐現場。

 

 



江雁璃不敢置信地看見母親口中不斷咒罵,隔著衣物擰捏江勁騰稚幼的身軀。還是個小學生的江雁璃完全不知如何是好。她靜靜離開,裝做自己尚未返家,逃避母親暴戾的面孔。


江勁騰頭腦聰明,很快從責罰的迴圈中找出解套方式。進入幼稚園的他很快學會察言觀色。因為挑食被罵,他便不再挑食;走路太慢被罵,他就走快一點。
江雁璃無力幫忙,只能對弟弟更好。從雙親處得不到關愛的江勁騰,把所有親情都灌注在江雁璃身上,只有在江雁璃面前他像個普通的孩子會笑會鬧會撒嬌……


等江勁騰上國小時,他已成為一個讓人挑不出毛病的模範兒童。但是他的舉措並不太像個人類,而越來越像一台完美的機械。
在江勁騰漸漸失去人性同時,無處發洩的江母反而變本加厲。在外維持完美法官形象,回到家卻看江勁騰處處不順眼。
到最後,即使在江雁璃面前,江母也毫不避諱地責打江勁騰。江勁騰總是一臉陌然地承受,彷彿眼前受虐的是個沒有生命的物體。

成為國中生的江雁璃終於想到幫助江勁騰的方法。母親在家時,她偷偷把江勁騰鎖在儲藏室內,不讓母親和弟弟接觸。
一次兩次,母親看不到弟弟竟然變得正常許多,也不尋找他,就像回到未生過這個兒子般的狀態。等到母親熟睡或出門,江雁璃才會悄悄把江勁騰放出來餵他吃飯洗澡陪他玩。

父親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,面對家中扭曲的景象江雁璃再也無法承受,終於決定在父親預定回家的某天告知他。
那晚,江雁璃如常把江勁騰鎖起來,她食指抵唇吩咐他:「你要假裝不在,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出聲。」
江勁騰懂事地點點頭。

江雁璃在地下室停車位等到父親並將一切通盤說出。
原本江父不想再跟妻子爭吵,盡量避不見面。
到這地步,對家中漠不關心的他才不得不處理妻子凌虐兒子的事實,他囑咐助理帶江雁璃先回祖母家,他要跟妻子單獨談談。


江雁璃懷著恐慌在祖母家住了三天兩夜。等父親接她回家時,雙親已談妥分居,兩人協議都搬離這間房子只維持表面關係,付費請家事鐘點人員來照料孩子。


這是一次可怕的陰錯陽差,那一晚江父顧著和妻子談判,江勁騰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,他就這樣飢寒交迫地閉鎖在儲藏室三天。

江雁璃一直以為江勁騰跟在父親身邊,當她發現虛弱地倒在污物中的弟弟時,她崩潰地不住尖叫,她想就地消失,假裝自己和這一切毫無關係。
最可怕的是,江勁騰沒有怪她。母親的離去對他來說反而是解脫,但是江雁璃每當看到弟弟信賴的眼神只感到恐懼,巨大的自責持續囓咬她、啃噬她。

江雁璃後來弄懂了,他們都遺傳了母親那種兼具脆弱與狂暴的精神體質。如果她再繼續和江勁騰生活下去,難保哪一天她不會因為心裡壓力做出和母親相同的事情。
於是她沒有和江勁騰商量,在高中畢業那年規劃好搬離江家。
離家那一刻她才告知江勁騰她的決定,正要上國中的江勁騰不解地望著她。

她甩開江勁騰的手,選擇離開。
丟下所有的爛攤子讓江勁騰獨自消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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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知道現在說這些都是藉口……但那時候我真的很害怕……害怕自己變得跟母親一樣……」江雁璃把臉埋在雙掌中無聲地啜泣。
邵逸辰、蔡依君、雷重鈞沉默地聽她告解這一切,該責怪她嗎?那個驚惶失措的小女孩,如果自己是江雁璃,又會如何選擇?

見過許多悲歡離合的蔡依君首先坐到江雁璃身邊,摟摟她肩膀。多次輪迴,江勁騰不曾跟她提過這些,蔡依君現在才明白江勁騰那種冷酷自私又壓抑的性格從何而來。在他唯一全然相信的親人離棄他那一刻,他產生了嚴重的情感障礙。

邵逸辰擦乾眼淚,輕輕說:「雁璃姐……我想……江勁騰不怪妳是因為他很聰明,他懂妳的用心,與妳最後的選擇相比,妳幫助了他很長一段時間,若不是妳,說不定他熬不到伯母離家他就……所以不管他有沒有失去那段記憶,我相信他從來沒有怨過妳。」

江雁璃抬起滿怖淚痕的臉望向邵逸辰溫柔的眼神。

邵逸辰咬咬下唇:「我一直一直看著江勁騰,很久……很久……他沒問題的,他的光芒比任何人都耀眼,他很努力活出燦爛人生,到現在他也還是很努力,所以請妳也不用再責備自己,他會很好的。」
聽到邵逸辰軟軟的語調,江雁璃心中那個不斷向遠方奔逃的小女孩駐足,回首。
她如同被赦免般,不可遏抑地嚎啕大哭起來。

當年若能有這樣一個溫柔的人在姐弟倆身邊,或許她不會被逼到離家出走這一步……如果她和江勁騰生活在一起,倆人互相陪伴成長是不是會更好?她是不是就不會因為寂寞而一再被男人欺騙?許許多多的如果蜂擁至她心中。

 

回憶起前天變得沉穩可靠的弟弟,江雁璃陡然明白,眼前這個男孩顯然就是弟弟那晚依戀不捨的對象。她緊緊握住邵逸辰雙手,百感交集地深深向他低頭致謝。
「謝謝你,一直看著勁騰……謝謝你在他身旁……謝謝……謝謝……」
江雁璃泣不成聲地不斷說著謝謝,多年來積壓在內心的塊壘隨淚水沖刷淡去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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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勁騰在第二次手術後以驚人的速度復原,三日後就拔除呼吸管自行呼吸。邵逸辰跟所有打工都請了假,和江雁璃一起住在醫院中守候江勁騰。無法請假的他就拜託同事或李慕白代班。
邵媽去外地出差,邵逸辰也打電話跟她報備要她不用擔心,說等江勁騰好轉一些就會回家。

蔡依君、哲剛、雷重鈞和李慕白則輪班帶補給品來探望。
 


又過了四天,江勁騰從加護病房轉到普通病房。T大外科單人病房寬敞舒適,但家屬休息的臥鋪狹小,邵逸辰和江雁璃輪流回家休息。蔡依君不放心江雁璃一個人,讓她先暫居蔡家。
除了傷口護理的工作交由醫護人員外,江雁璃另外聘請專業看護來幫忙,第一天邵逸辰在旁學習,第二天他就不願假手看護,將貼身照料部份一手攬下。只把庶務跟環境清潔工作留給看護去做。


江勁騰早已清醒,卻一語不發默默觀察忙進忙出的邵逸辰和江雁璃。邵逸辰怕他是產生什麼後遺症,一有機會就拼命跟他說話,江勁騰總是只用點頭搖頭回答他問題。


第七天晚上,邵逸辰早早讓江雁璃回去休息,幫江勁騰清潔後他也累得攤在臥鋪上。江勁騰依然不開口只是凝視他。邵逸辰累到說不出話,索性笑著跟他對望。寧靜祥和的氣氛在病室蔓延。
良久,江勁騰主動打破這份靜謐:「我終於想通了。」
邵逸辰從臥鋪上彈起來奔向他:「哥!」
江勁騰拉住邵逸辰的手緊緊握了兩下:「……我的寶貝……我的邵逸辰。」
邵逸辰瞪大眼,江勁騰喚他名字的語氣如此遙遠……又如此令他懷念……
「江、江勁騰……」
「原來,我一直在吃自己的醋。」


〈待續〉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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